“那天凌晨我打给你的时候，已经在赶去废弃工厂的路上了。”诸葛青顿了顿，靠着椅背闭上眼又道，“那个工厂又破又旧，附近连盏灯都没有。不过很巧的是，那天的月亮特别圆，月光特别亮。”
王也抿着嘴偏头看他，诸葛青笑了一声接着说：“所以我推开那扇铁门时，看得特别清楚。一条腿就挂在我面前，血还没完全干，脚上的小皮鞋我几个小时前才说过很好看。”
淡淡的话语逐渐勾勒出那晚月色下的场景。
门后晃荡的一条腿，不远处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双手，碎裂的衣裙布料被踩了几个血脚印。老旧的工厂里四处是废弃的瓶罐，耳畔是一下又一下，液体滴落在地所发出的声音。突来框啷一声，一个塑料桶倒了下来，未盖上的桶子里咕噜噜滚出一颗人头。最后一瞬惊恐的表情仍刻印在脸上，揉着绝望和无助，透过失了神的双眼朝来者望去。
“她才几岁啊？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世界。她在看着那个疯子举起刀的时候，是不是也喊过救命，是不是也在等着那个说会抓到坏人的警察去救她……”诸葛青的声调有些沙哑，眼眶微微发热，“那个疯子就是想最后拉个人来陪葬而已。”
王也半垂着眼，面上没有特别的情绪，“他在我们面前自杀，就是想看我们后悔又愤恨的表情。”诸葛青弯下腰用手撑在膝盖上，声音自捂着脸的手掌间传出，“你知道看着他站在我们面前大笑时，我在想什么吗？”
诸葛青说完，抬眼看向王也，眸中带着几分平时不见的狠戾，“我在想，我要亲手杀了他，赔上这身警服，不计代价。”
空气沉寂了半晌，王也才低声开口道：“你做得很好了，到最后一刻也没忘记自己的身分。”对方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声，点头道，“是啊，所以才让他有机会开枪自杀。”
“这不是你的错。”王也侧头看了他一眼，又转回去盯着玻璃窗。诸葛青把转椅朝桌子又滑了滑，下巴抵在桌面，两眼望着前方的笔筒看了一会儿，才无奈地笑道：“老王你这句话已经说过了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，像是说给别人听，又像在自言自语地道：“我只是……愧疚，还有对无法掌握情况感到不安而已。”
王也看着那人有些茫然的神情，叹了口气站直身子，而后将钢笔插回笔筒中，引得诸葛青疑问地歪头瞧他，“既然这样，我也不说漂亮话了。”
“诸葛青。”王也垂眼看着他，语气罕见地少了懒散，严肃而认真，“愧疚也好，歉意也罢，这些释怀不了就担着，让它们时刻提醒你自己的不足，努力去避免下一个悲剧发生。当然，这不会是一条好走的路，甚至算得上痛苦。”
诸葛青眨了眨眼，王也轻轻地勾了下嘴角，指了指对方道：“但有些觉悟，在穿上警服的那一刻，不就该有了吗？”话语落下，对面的人愣了许久，才笑了起来。
“所以，接着办案？”王也低头去摸口袋的钥匙，非常不认同地回他，“麻烦您时刻谨记自己还没成仙，先回去休息明儿再来。”诸葛青喔了一声，端起一边的饭盒道，“我还没吃完饭。”
王也敷衍地应了声，抬脚往外走，“等会儿走的时候记得关灯。”身后的人却是拿着饭盒跟了上来，语气特别凄凉地说，“我早上是被张灵玉直接载去现场的，没开车。”
“你不会打车么。”
“这个点还怎么打车啊。”
“我载你回去行了吧？”
“我刚搬好家，屋里都没来得及整理。”
“……然后呢？”
“……”
“行行行住我家，别再吐一地，不然直接把你辗出去。”
油锅中传来滋滋的声响，培根的香气飘散开来。诸葛青刚拉开房门，就闻到食物的味道，不由得弯起嘴角嗅了嗅，而后蹓溜跶跶地晃到吧台边，坐上高脚椅看着王也感叹道：“老王你真贤慧。”
拿着锅铲的人无语地回头看了他一眼，随后抬手指了指冰箱道：“坐那儿干啥，去把牛奶拿出来加热。”诸葛青笑瞇瞇地应了声好，走过去拉开冰箱以后，边拿牛奶边又说，“我的蛋要半熟。”
王也背着他翻了个白眼，把锅里的培根装到盘子，接着敲了颗蛋下去才道：“要求真多，饿着算了。”诸葛青倒了杯牛奶就开始喝，听到这话随口回道，“我们队长舍不得。”
王也很是嫌弃地又转头看他，而后在目光落到对方手中的玻璃杯时，一指微波炉不容拒绝地说：“拿去加热！一大早喝什么冰的！”那人嘴上嘟囔着麻烦，却是听话地走去加热牛奶。
早晨虽说不算平静，倒也是一个不差的开始。诸葛青又咬了一口手上的吐司，偏头看了看在厨房切水果的王也，勾了勾嘴角想道。
刀子碰到砧板的声响规律地传来，王也边切水果边问道：“老青，你要加蜂蜜吗？”诸葛青想了想，随后咽下嘴里的东西回问，“有没有果酱啊？草莓的。”
王也不确定地思考了一会儿，下巴冲边上的橱柜扬了扬答道：“你看看柜子里有没有。”诸葛青把吐司放回盘里，又拍了拍手上的面包屑，一拉柜子带着新奇地说，“这果酱也太多罐了吧？老王你喜欢吃甜？”
“别人送的，没看都还没拆么。”王也把水果装进盒子里，洗了下手催促道，“挑好了就赶紧拿过来，我水果都切好了。”话说完又过了几秒，对方都没有回应。王也奇怪地侧头看去，就见那人低头盯着手中的果酱在出神。
“老青？”王也刚试探性地喊了一声，对方突然转过头来，皱着眉表情凝重地道，“我们搞错人了，那个疯子，根本不是我们要抓的凶手。杀了崔媛的，跟杀了前三个受害者的人才是一样的。”
“所以说，隔了半年他又回来了？”王也开着车，在无人的街道上飙得飞快。诸葛青点了点头，边掏出手机边道，“我刚刚才想到，那人杀了小女孩以后，现场太血腥残暴了。”王也听了这话“啊？”了一声，没明白意思地回他，“分尸难道还有温柔的吗？”
诸葛青按着手机屏幕，同时解释道：“我是说现场的布置，你还记得前三个受害者的命案现场吗？”王也很快地回忆起来，“第一和第三名死者是在家中被杀害，第二个在咖啡厅。”
“对。”诸葛青抬头望着前方一会儿，又说，“这三个现场的共同点就是，凶手故意布置得轻松温馨，不看尸块的话，完全是惬意的居家风格。”王也打了方向灯拐过弯，反应过来地说道，“所以之前在我们面前自杀的，只是他找来当代罪羔羊的人而已。”诸葛青点了点头，“就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副队，有你的包裹！”柜台的青年叫住刚进门的人，诸葛青道了声谢，接过包裹拿在手上，和王也接着快步向里走去。“我们之前一直关注项链本身有什么异样，但如果他真正的讯息，是透过符号本身来传达的呢？”
王也直视前方没接话，诸葛青平淡的继续道：“项链有可能只是巧合，但再加上一样的话，我就确定是他又回来了。”
夏禾穿着实验衣，两手插在兜里哼着歌，正要走进检验室，就被转角拐出来的两人喊住，“查出来果酱里的花瓣是什么了吗？”夏禾点点头回答，“确实是雪片莲。”
“是他。”诸葛青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了，夏禾耸耸肩进了检验室，两人向着不远的办公室接着走去，“白羊座的符号和雪片莲的花语，都是新生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