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踩到那根手指。”冯宝宝淡淡的话语从餐桌后传了过来，诸葛青听了赶紧止步，又转头冲王也提醒道，“小心地上，碎指头很多。”王也嗯了一声，绕到冯宝宝对面蹲了下来，看着地上已经呈现巨人观的尸体，皱了皱眉说，“这死了好几天了吧？”
冯宝宝点了点头，指着手部的腐败血管网道：“这程度，三天以上。”王也扫了下面部两个空掉的眼窝，站起身叹了口气，“眼睛都给挖了，多大仇啊。”他刚说完，就听诸葛青不知有心还是无意地向一边采证的鉴识人员问道，“这电脑一直都是关机的吗？”
“抵达现场的时候就是关机状态了。”诸葛青应了一声没接话，而后慢慢走到电脑桌旁，拿起蓝牙喇叭看了下。“怎么了？”王也随手拿过架上的书本翻了翻，听诸葛青带着几分迟疑的回答，“她死前，可能也在放音乐。”
“放音乐多正常一事儿，自己一个人总得有点儿声音吧。”王也瞥了他一眼，轻轻地摇头道，“老青，那案子已经结束了，凶手也死了，总不能是鬼魂还能作祟吧？”诸葛青抿了抿嘴，视线停在墙上挂着的一条银色项链，随后他眨了眨眼说，“印象太深，不由得联想到而已。”
王也没再就着这话题说下去，而是低头又翻了翻手上的书本，才指着架上其他书籍道：“看来这姑娘只信科学？”诸葛青挑了挑眉，示意王也看墙上的项链，“那坠子上的符号，是白羊座的意思。”
“别人送的？”王也转身向厨房走去，诸葛青跟在他后头回道，“也有可能是单纯觉得好看。”他刚说完，目光就落到锅中的眼珠上，浑浊的角膜半泡在生了蛆虫的糖水中，几滴血迹干涸在炉子边。“用糖水煮眼球？”王也听了嫌恶的一指洗碗槽，“还用自来水泡舌头呢。”
两人在厨房大致地转了一圈，诸葛青疑惑的问道：“另一颗眼球呢？”刚好经过的张灵玉回他，“桌上的果酱罐里。”王也啧了一声，几步走到餐桌边看了一眼，又转头望向诸葛青说，“别瞎想。”对方无辜地一耸肩，弯下身凑近去看瓶身边道，“老王，你别用这种态度对我，我也不是头一回办案的新人了，不至于脆弱到需要小心翼翼地护着。”
王也干笑了几声，有些尴尬地说道：“没有就好。”诸葛青却是没搭理他这句话，瞇着眼仔细地盯着果酱罐半天，看的王也不解地探过身子瞄了两眼问道，“咋了？”
“这草莓酱里，是不是有花瓣？”诸葛青自言自语完，又偏头问王也，“草莓花瓣酱？”对方同样一脸疑问的回看他，“我对果酱没研究。”语落，刚进门的夏禾走了过来，拿着证物袋夹了一小片花瓣放进去，又对着光观察了一下说，“好像是雪片莲，要回去化验才知道。”
诸葛青点点头，环视了屋内一圈问她，“有找到尸体的下半身吗？”夏禾转头看了一眼地上肿胀地分辨不出原貌的上半部尸体，回他，“下半身被锯成一堆肉块扔在楼下草丛，要回去拼完才知道有没有缺哪儿。”
王也在他俩对话的同时，抬头看了下客厅墙上的布谷钟。分针恰好移了一小格，木色的钟摆上沾着血印规律地摆动，雕刻得生动可爱的鸟儿翅上留着一条血痕。时间依旧照着轨道向前，承着生命的重量踏过鲜血，不受动摇。
“不好的预感吶……”王也眨了眨眼喃喃道。
“死者叫崔媛，二十四岁，是一名全职的网络直播主，专门教人做甜点的。”张楚岚按了下鼠标，切到下一张投影片继续道，“死亡时间初步推断是三天前的晚上，死因是失血过多。尸体胸腹部被用刀捅了七次，手腕有明显的挣扎痕迹，头部也有钝器击打造成的伤口。”
诸葛青抿了抿嘴，又听着接下来的案情资料，“命案第一现场就是屋子内，死者是在死后不久才遭凶手分尸的，下半身被锯成多块丢弃在大楼附近的草丛。但现场没有目击者，地方过于偏僻，大楼也十分老旧，附近一台监控都没有。除了死者外只有八楼住着另一户，那户人家今天早上刚旅游回来，闻到尸臭才报案的。”
王也皱着眉转着手上的钢笔，想了想问道：“崔媛的朋友亲人呢？找人去问了吗？”张楚岚叹了口气，换到下一张投影片，“她是孤儿，领养的夫妻在四年前就因车祸去世了。死者的交际关系十分简单，基本只和一个大学时期的同学保持联络，除此之外似乎都一个人待在家里。”
张楚岚又大致说明完了目前所了解的情况，才看向王也道：“老王，什么想法？”王也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，开始分配工作，“老张你去查崔媛在网上都做过什么，一个不太和外界交流的姑娘是怎么引来这种凶手的，手段太凶残了。”
“下半身的尸块再研究一下，没准能有别的发现。鉴识科的有得忙了，我就不多说了。”王也讲完，拍了拍坐在右边的诸葛青道，“老青跟我去找崔媛的大学同学问话。先这样吧，咱争取早点儿结案。”
工作分配完，两人便循着地址一路找到了间咖啡厅。“就这儿吗？”诸葛青打量着眼前不大却布置得十分用心的店面，又指着店门口旁贴着的几张相片道：“老王，你有没有觉得那几张饼干照片特别眼熟？”
王也偏头看了他一眼，抬脚走向咖啡厅道：“你见过？”诸葛青挑了挑眉，晃了晃手上的手机回答，“刚才来的路上我不是在看崔媛上传的视频吗？那几张照片像是从里面截图来的。”
“那就没错了，这里头肯定有人认识那姑娘，走吧。”王也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，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地摇了摇。过了一会儿，一个围着围裙的女生掀开门帘从厨房走了出来，挂着笑歉意道：“不好意思，我们还没开始营业。”
王也听了正要讲什么，就被诸葛青拉了拉衣角，而后他会意地侧过身，让诸葛青负责问话的工作，自己则随意地打量起咖啡厅的装潢。
不远处的笑声渐渐淡去，随之而起的是断断续续的抽泣声。“小媛怎么会跟人结仇呢？她连大声说话都不会，唯一喜欢的事就是在家做甜点，不可能惹上什么麻烦的。”诸葛青递了两张卫生纸给对面的女生，对方感激地道了声谢。
“那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呢？有哪里不一样吗？”那个女生擦了擦眼泪，边回忆边答道，“大概是上个星期吧，她把要寄卖的饼干送来店里，之后我们一起吃了饭，没什么特别的。”
诸葛青点了点头，重新引导她回忆，“也可能只是小事情，或是感觉不太一样都可以说出来。”女生咬着唇迟疑地看向诸葛青，他歪了歪头笑了下，放轻声音说，“可以告诉我吗？”
对方眨了眨眼，缓缓地点头道：“我也不太确定，但那天小媛好像有些……焦虑，看了好几次的手机。以前吃饭的时候，她基本都把手机放在包里的，但那天她感觉像在等什么讯息，我也没特别在意，只以为她之后有别的安排而已。”
诸葛青看着她顿了下，突然想起来的又道：“不过小媛在要离开前，很奇怪的说了一句话，她说：‘我们可能從来都没逃开过命运。’”还没等诸葛青问，那个女生又解释道，“小媛是孤儿，但她从来不信什么命运，一直很乐观积极。以前上大学的时候，有阵子流行看星座运势，只有小媛完全不敢兴趣，她好像对一切相关的东西都有点反感……可能跟她的经历有关系吧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我了解了。”诸葛青站起身，微微地向对面的女生鞠了个躬，“这些话对我们的帮助很大，谢谢。”他说完，递了朵用纸巾折成的玫瑰给女生笑道，“送妳的，可惜没有真正的花。”
对方接过纸巾做的花儿，低头看了一下抬头，颊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，而后眼角沾着泪，有些哽咽地道：“小媛以前也常给我折，她花粉过敏，送不了真花，就总变着法子用色纸折完送我。我都还留着呢……”诸葛青听了又安慰了她几句，才转身跟王也出了店门。
“老王，有什么想法吗？”诸葛青透过车窗看着咖啡厅内进了厨房的身影问道。王也踩下油门，食指轻轻敲了敲方向盘边缘说：“对命运之类的事物反感，又对花粉过敏。那么现场发现的东西就值得深思了。”
诸葛青嗯了一声，垂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道：“那条银色项链，还有果酱里的花瓣，是怎么来的？”王也面上没什么表情，望着前方转红的号志灯说，“没有感情纠葛、简单的社交关系，是怎么引来凶手虐杀的？”
绿灯亮了起来，车身缓缓开始向前驶去，诸葛青的表情被大楼的阴影掩住，“除非她本身不存在问题，而是凶手选择了她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