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也青】那少侠为何揪着小公子的衣领不放?(下)

 

中上        

中下

 

 

一弯新月半隐在云后,月光透过老树的枝叶洒下,光点落到蜿蜒的小径上。

 

诸葛青背着手走在前头,王也看着两旁半人高的杂草,又低头瞥了一眼爬满绿苔的石砖,而后他眨了眨眼,听着诸葛青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,垂眸笑了笑。

 

两人又走了一段路,诸葛青脚步顿了顿,接着径自走到小径旁的一棵大树下,蹲下身用手挖着土道:“等我一会儿,我拿个东西。”王也晃到他身边,看着对方挖了几下,而后从土里拿出一个细长的木匣,“你埋的?”

 

诸葛青站起身拍了拍匣上的泥土,一弯眼点头道:“走吧,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了。”王也抱着手应了声,没再接话地抬脚跟着他继续走。

 

 

月亮被完全掩住。诸葛青带着王也绕过一棵古老的大树,随后一处荒宅映入眼中。宅子犹能瞧出一丝过往的气派,然而如今门旁的两座神兽石像已剥落的模糊了面貌,从敞着的大门望去,只能见到荒废的院落,以及满墙的暗红痕迹。

 

诸葛青嘴中仍在哼着小调,他缓缓地放慢了脚步,最终在荒宅前停了下来。王也闭了闭眼,而后他看着前方的人抱着木匣转过身,笑盈盈地冲自己道:“十年后故地重游,王也,你可有感到半分熟悉?”

 

王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对方,半晌他望向宅中的院落,轻轻笑了一声道:“当年原来有漏网之鱼啊。”诸葛青翘起唇角,偏头看了一眼树上微微摆动的秋千,才点点头道,“讶异吗?从一开始的相遇,就不是巧合。”

 

“我说呢,原来是你。”王也眨了下眼,“进城时就感觉有人跟着我,还以为是燕雀冢的人终于找来了。”诸葛青闻言笑了下,声音低低的,夹在晚风中有些不真切,“你的直觉,倒也不算错。”

 

他说完,将手中的长匣往上一抛。锁扣早已松脱,木盖掀了开来,匣子在空中翻了一圈,而后一把银色的弯刀自其中落了下来。刀身闪着寒光,上头坠着的铃铛摇晃着发出清脆声响。诸葛青抬手握住那把弯刀,随后将刀一横,面无表情地望向王也,“这把刀,你该是眼熟的很。”

 

“你是残羽。”王也嗤笑了一声,似自嘲又似玩味,“费尽心思缠上我,除了这条命以外,想来也没有其他好图的了。”诸葛青反手将刀一转,手背到身后缓缓朝他踱了过来,话语染着一层寒霜,“当年找上燕雀冢的人是谁?杀了你义父的,又是谁?”

 

王也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的枯叶,“看来你也猜到我义父是谁了。”诸葛青看着他没说话,王也抬眼望着门边的石像一会儿,才又开口问道,“你是怎么找上我的?”

 

“十年前我和师父赶回来要看刚出生的弟弟,没成想只见到一地的尸首。”诸葛青指了指王也道,“而我要上山前,见到你和一个男人站在渡口旁,吹过你们身边的风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。”

 

王也笑了一下,看着诸葛青手中的弯刀点头,“当时我腰间的那把刀,确实跟你手上这把是一对。”他叹了口气抬手接住一片落叶,“我义父是燕雀冢的头领不错,但我没有骗你,他三年前就死了。”

 

诸葛青皱了皱眉,“是为了灭口?杀他的人是谁?”王也将手上的落叶一握,再摊开手心时,只余一小撮粉尘随风而去,“是谁杀的重要吗?”

 

“十年来我都在追查当年的凶手,就因为那把弯刀,我才找上了上任残羽。但他不是我要找的人,于是我想,或许成了残羽就有机会接近你义父,找出当年的真凶。”诸葛青说到这儿,用力地咬了咬牙才又道,“我找了他多年,等来的竟然只是一句三年前就死了。我还没找到凶手,而杀他的也许就是那个人,你说,不重要吗?”

 

王也看着手心半晌,抬眼望向诸葛青道:“我可以告诉你,当年的凶手在九年前就已经死了,跟我义父被杀没有半点儿关系。”

 

诸葛青一愣,睫毛颤了颤问道:“那人是谁?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已经死了?”王也听了笑了起来,似乎觉得他的问题过于天真,“诸葛青,你别忘了,你全家被杀的那晚,我可是在场的。”

 

“你!”王也看着那人眼中含着怒意,却是不为所动地抬手一指宅门前的台阶道,“当时我就站在那儿,听着里头的人尖叫求救,直到整座宅子彻底安静。”他微偏了偏头,“所以我知道凶手是谁,很奇怪吗?”

 

诸葛青咬着唇瞪着王也,那人笑了笑,“除了我,跟当年灭门有关的人都已经死了。”王也盯着对方一会儿,再次开口,“既然当年见过我,你不是早该知道我同样知晓一切吗?我跟买命的那人,还有我义父,同样的十恶不赦。”

 

诸葛青闭了闭眼,再望向王也时,眸中透着愤怒和令人胆寒的杀意,“出剑吧,我没能亲手杀了你义父,就由你来偿命。”王也垂眸一笑,手握上腰间的剑柄,“如你所愿。”语落,长剑映着月光出鞘。

 

 

铃铛空灵的声音在四野回荡,诸葛青脚尖一点地,双手持刀跃起,借着下落的力道朝王也砍去。王也一挑眉,倒转剑身将剑横挡在面前,格住了对方的攻势。

 

「铿」一声,两人手中的刀剑击撞到一起。诸葛青手上再施力,弯刀的圆弧越过剑,刀尖朝着对方的面上而去。王也见了迅速后仰,而后一脚踢开那人的刀,接着剑尖一转,反守为攻的向对方刺去。

 

诸葛青冷笑了一声,侧身闪过对方的剑,随后抬脚踢向王也握剑的手。那人反应不及,长剑脱手的一瞬,颈侧又是一阵刀风袭来。王也向后退了一步堪堪避过刀锋,诸葛青脚尖一踢,将地上的长剑扫到远处,接着他抬手一甩,一枚淬了毒的暗器便朝对方飞去。

 

王也失了剑,只能被动地侧身躲开暗器。诸葛青抓准这一瞬,一脚踹中王也的胸口,那人毫无防备受了这一下,还不及痛呼出声便向后倒去。诸葛青眼一凛,紧跟上前的同时反手握刀,随即他一扬手,将刀尖直直对着王也的心口刺去。

 

 

扬起的发丝还未落下,刀刃一过,被斩断后便随风而逝。王也的瞳孔倏地放大,刀锋划破皮肤留下一道血痕,而后鲜血沿着伤口渗了出来。诸葛青一手揪着王也的领子,另手仍握在刀柄上。

 

刀锋堪堪擦过王也的耳边,被人用力刺在地上。诸葛青松开握刀的手,而后重重一拳砸在王也身上。垂下的额发挡住了他大半张脸,王也只能听见那人嗓音嘶哑地道:“为什么是你?”又是一拳落下,诸葛青的脸侧滑下一道泪痕,他看着仰倒在地的人再次喊道,“为什么是你啊!”

 

立在一旁的刀身轻微地晃动,铃铛兀自在风中响着。月光黯淡下来,一滴一滴的雨珠落在脸上。王也任由雨水打湿脸庞,他睁着眼透过枝叶间的空隙望向漆黑的夜空,半晌才低声开口,“你动手吧,我不会反抗的。”

 

诸葛青闭着眼仰起脸,雨越来越大,他抬起手搭在脸上,良久轻声问道:“你在寻死,对不对?”王也手臂一伸直直摊在两侧,他抿着嘴一会儿,回道,“杀人偿命,天经地义。”

 

“你撒谎。”诸葛青几乎是在下一瞬就答道。他重新低下头看着王也,那人半睁着眼望着上方,没有和他对视。“那天晚上你没有动手。”王也嗯了一声,“那又如何?见死不救,也是间接害死你的家人。”

 

诸葛青伸手去接雨水,语气没有起伏,“为何闭口不提救了那婴儿的事情?”王也闻言愣住,过了许久他才忽然咧起嘴笑道,“那小孩儿,现在也十岁了吧?”

 

“诸葛白。”诸葛青笑了一下,“他的名字。”王也轻轻点了点头,又自言自语似地说道,“还活着就好。”

 

诸葛青往后坐到地上,抬手弹了下刀上的铃铛,接着他看着铃铛重新晃动,走了下神才开口,“你根本不适合当杀手。”他顿了顿,又说,“心太软。”

 

王也随手用袖子擦了下脸,接着将一手垫在脑后,淡淡地说道:“至少我比你适合。”诸葛青眨了眨眼没接话,王也笑了一声,眼中却是透着几分疲惫,“我从小就被教导该如何成为一名杀手,看待目标要如同看待猎物一般,不必留情。”

 

诸葛青垂眼回他,“但你方才却对我留情了。”王也挠了挠脸,“被看出来了吗?”对方又平静道,“早在一开始,你就看出我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少爷了对吧?”

 

王也嗯了一声,“当时你一个人面对老虎,其实要丢的不是泥沙,而是袖子里的暗器吧?”他指了指诸葛青道,“是听见我的脚步声了对吧?但你过于冷静了,根本不像什么单纯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儿。”

 

“在客栈装作要杀你,也是为了试探。你当时身体下意识做出要反击的动作,虽然后来强行克制住了,但那时候我就确定你不是一般人了。”王也叹了口气,“你说你直接杀了我不就得了,弄到现在下不去手,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?”

 

诸葛青瞇着眼睛又弹了一下弯刀,“在你还没说出凶手之前,我不会杀了你。”王也甩了甩被大雨淋湿的衣袖,坐起身看向身旁的人道:“有意义吗?他已经死了。”对方转头瞥了他一眼,抿着嘴点头。

 

泥里积了一滩水,王也望着雨滴落下时激起的涟漪半晌,垂眸开口,“当年诸葛老丞相辞官返乡,不到月余便被人灭了门,传言只知是燕雀冢所为,却不知真正的凶手是下一任的丞相。”

 

“但别人自是难以猜到,因为那丞相在一年后也被燕雀冢的人所杀。”王也捞起浮在积水上的落叶,“但这回却没有雇主,下手的只是一个失控了的杀手。”

 

“嗯?”诸葛青皱起眉,又听那人低声道,“那名杀手对花钱买他人性命的交易感到厌恶,于是他丢下了组织的任务,转而猎杀那些自以为能手不染血取人性命的雇主。”

 

王也抬头看向诸葛青,“然而他以为的正义,却换来一段又一段的悲剧。其中一个雇主的女儿,在她父亲惨死后,被人卖到了青楼。那姑娘不堪受辱,三个月后撞墙自尽。”

 

“类似的悲剧不断发生,最终那人在走投无路下,杀了组织头领,从此销声匿迹。”王也淡淡地笑了一下,伸手指了指自己道,“我敬爱义父,但还是亲手送他上了路。”

 

诸葛青低着头良久没说话,王也眨了眨眼,睫毛上的水珠滚落。雨水没有要停下的趋势,诸葛青忽然笑道:“你想死是吗?”对方看着他,眸中情绪不明,“你是不幸,但我也没打算放过你。”

 

王也坐在原地看着诸葛青站起身朝自己走来,而后那人蹲在自己身前,抬手将他脸侧黏着的碎发拨开,接着微微前倾,直到两人鼻尖相触。

 

诸葛青一手抚着王也的脸,唇几乎贴上对方的。他看着王也身体一僵,睫毛不自觉地颤着,才翘起嘴角轻声道:“那天在客栈里的茶,我下毒了。”

 

王也放在身侧的手握成拳,而后他看着诸葛青退了开来,重新站起身,居高临下地看向他道:“我不杀你,但我要你的余生在痛苦中度过。”诸葛青说完,抬手将弯刀抽起,而后扔到王也面前,“人人追求的权力我不稀罕,我想要的,只有亲手将仇人折磨到死。”

 

那人留下最后一句话语,便抬脚离去。白色的衣袍下䙓擦过身侧,依稀可以嗅到熟悉的清香。王也有些狼狈地坐在树下,半晌才闭上眼低低地笑了出声。

 

他从最初便是一头困兽,无论再如何挣扎,撞得满身伤痕,也逃不出命运的囚笼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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