*是商山 @商山想吃🔥🍠🍠 的烤番薯梗、好A @倾盖如故 的书信梗
1.
“蜉蝣啊……朝生暮死。”一个有些懒散的声音带着笑意说了这么一句。
而后风吹过山林，摇动枝叶沙沙。
另一个带着些懵懂的稚嫩嗓音又道：“和凡人一样吗？”
北风刮着大雪而来，城门在沉闷的声响中关上。
于是回答的二字被一同封进了城中，静静落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，“是啊。”
2.
王也第一次见到诸葛青，就觉得这人格外奇怪。
彼时的他骑着从道观牵出来的小毛驴，手上拿着个罗盘，正无精打采地打呵欠。而后当他再次低头打算查看方位时，罗盘上的指针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，接着一个白衣的公子就从路旁的草丛窜了出来。
原先白衣公子爱怎么窜怎么窜，就是一路从南方窜到北边王也都没意见。
然而坏就坏在，这人如此一窜，惊了王也座下本就胆小的毛驴。
于是王道长手上拿了个罗盘，万分倒楣的被小毛驴一扬前蹄给摔在了地上。
3.
“哎呀！您没事吧？”白衣公子似乎也知道是自己闯的祸，见状赶紧上前要将摔相极为不好看的道长扶起来。
罗盘上的指针还在剧烈晃动，王也保持着半趴半跪的姿势看着罗盘，而后他猛然想起了师父在他出道观前，曾经严肃地跟他说过，“小也子，若是有一日指针晃动得异常剧烈，那你可得当心了。这罗盘反应越大，表示这妖物修为越高。”
于是王也瞪着晃个不停的指针，又看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白色衣角，强逼自己冷静地深吸了一口气，接着他迅速爬起身，在对方诧异地望过来时，大喊了一声，“呔！何方妖孽！还不速速现形！”
4.
白衣公子被王也的惊天一喊给吓得停下脚步，而后他在看着道长一副要斩妖除魔的架势时，没忍住的噗一声笑出来。
“道长，您别紧张。”白衣公子说话间，从袖中掏出了一颗黑圆的石头，然后王也就看着那人拿着石头晃了晃，眼一弯笑咪咪地解释道，“是磁石。”
王也被这突来的转折给弄懵了一会儿，接着他有些狐疑地挑了挑眉，“你随身带着磁石？”
白衣公子理所当然的一点头，而后他见王也表情还写着满满的不信，只得叹了口气，接着在对方惊疑不定的目光中，哗啦啦地从衣袖中抖出了一地五颜六色模样罕见的石头。
“实不相瞒，在下唯一的爱好便是收集石头。”白衣公子摊了摊手，表情很无奈。
王也看了一地的石子，又看了看面前的公子，半晌很是心虚地笑了两声，“是贫道误会公子了。”他迅速的将罗盘塞进怀里，向前几步要帮对方把石头重新拾起。
“没事。”这位公子很洒脱，洒脱到摆了摆手后，直接往地上一坐，也不在意自己的一袭白衣是否会沾上泥。
王也心情有些复杂地看着对方席地而坐，一边慢条斯理的将一颗颗石头收回袖中，一边很有闲情逸致的跟他搭话，“我叫诸葛青，敢问道长名姓？”
王也瞧着诸葛青把一颗碧蓝的石头捡起，分神地想，这公子的手可真白，然后他心不在焉地回道：“王也。”
5.
等到王也反应过来时，诸葛青已经跟他结伴而行了三日。
吵杂的大街上，王也低头咬了一口包子，然后他看着不远处正在买糖葫芦的诸葛青，才恍然想起两人初见那日，诸葛青在捡完满地的石子后，拍了拍衣摆站起身，语气很是自然的冲自己道：“一起走吧。”
于是以为几个时辰后就会分别的道长，没多想的便答应了。
“老王？吃个包子都能走神啊。”诸葛青拿着一串糖葫芦在他面前晃了晃，表情很是疑惑地说道。
“嗯？”王也被这人的一句话给喊回神，接着挠了挠头不解地问他，“不是……再往前就是荒山野岭了，你还跟着我干嘛？”
诸葛青闻言眨了下眼，偏头将签子上的一颗李子咬下来，而后鼓着嘴声音含糊地回答，“你不是要去除妖吗？我自然是要跟着去见识一下。”
“啊？”王也皱了皱眉嫌弃道，“听人说山里那妖物修为极高，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凑什么热闹。”
诸葛青摆了摆手，心很宽地开解道：“我到时躲远一些，别让他发现我不就成了。”
6.
于是在王也劝退十次，甚至半夜翻出客栈试图偷跑五次，并且没有一次成功后，他放弃了让诸葛青打消念头的想法。
“真是的，我从窗子翻出去你也能发现……”王也手上拿着根树枝，随手往地面的草丛敲打，边心情复杂地嘟囔道。
奈何身旁的公子好耳力，背着自己的小包袱笑嘻嘻跟在后头回他，“我这人睡眠浅，一点动静都能醒。”
王也听了叹了口气摇摇头，也没打算再接话。诸葛青于是就自个儿哼着小调，显然心情很是不错的不紧不慢跟在道长的身后。
7.
他们从日头正烈走到夕阳西下，而后当顶上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暗紫时，王也抬头看了看，侧身一指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林中空地，和身后的诸葛青道：“今晚先在那儿休息吧，肯定是没有客栈舒服，只能委屈您这种少爷了。”
王也在说完这话后，内心料想白衣公子大概要埋怨一番，又或是干脆地转身走人。然而出乎他的意料，诸葛青的反应没有流露出一丝不满，甚至一弯眼笑着点头向他道：“委屈什么，挺有意思的。”
王也面上虽是没什么表示，内心却在想，挺有意思？这人可真奇怪，要我还是更乐意住客栈。
8.
天色完全暗下来时，诸葛青在空地中间升起了火。王也看着对方熟练的往火堆里加树枝，打了个呵欠顺口道：“你一个公子升起火来竟然这么不费力。”
诸葛青低着头拨弄火堆，听了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，“跟我一朋友学的。”
“是吗？”王也耷拉着眼皮又打了个呵欠，“挺好学的哈。”
诸葛青见对方一脸困意，便没再跟他继续闲扯，只是冲一边的大树扬了扬下巴说道：“困了就先睡吧。”
王也听了很干脆地站起身往树下走去，却是在走了两三步后回过头疑惑地问道：“你呢？还不睡？”
诸葛青单手托着腮摇头，“我守夜啊，深山野林的，万一来了只老虎可怎么办？”
虽然觉得对方的顾虑完全没必要，但王也转念一想，诸葛青这种小公子大概也没几次在野外过夜的经历，便没打算泼他冷水。于是他这么一想完，便舒坦的往树干上一靠，叉着脚眼一闭，很快地调整好睡觉的姿势。
山林中总是寂静的，只有偶尔传来细碎的倦鸟归巢振翅声。
王也在昏沉沉即将入睡时，依稀在模糊的视野里，看见诸葛青神色有些异样地望向自己。然而他还不及思考过多，便已经睡了过去。
9.
「啪」的一下，木头被烧到焦黑而断裂，发出极轻微的声响。
王也眼皮动了动，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下夜空。一弯新月斜斜挂在随着风摇动的树梢上，不真切的仿若海中的倒影。而后他走了一会儿的神，随即就被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给馋得清醒过来。
“醒了？”诸葛青拿着根树枝将覆在一层薄土之下的番薯拨了出来，随后偏头笑着朝他眨眨眼，“吃不吃？”
“哪儿来的番薯？”王也走过去坐到他身旁，伸手摸了摸番薯的表皮，接着在确定没有那么烫手后，才将它对半剥开好奇地问道。
“趁你刚才睡觉的时候去挖的。”诸葛青慢条斯理的将番薯皮缓缓剥去，而后斯文地咬了一口，才抿着嘴看着王也笑。
王也借着明灭的火光仔细地看了看手中的番薯，才带着几分讶异和赞赏说道：“唔，竟然没焦。”诸葛青撇了撇嘴，用袖口一抹嘴巴回他，“你这人怎么说话的。”
王也毕竟吃人嘴软，听了只得特心虚地笑了两声，“大人不记小人过，您就别跟我计较了呗。”诸葛青显然也是随口逗对方的，因此他将还未咬过的一半番薯塞到王也手里，重新捡起地上的树枝回道，“饱了，帮我把这一半吃了就不计较。”
王也嘴里还嚼着东西，见那人这反应一时有些无语。他边低下头去看手里剥好皮的番薯，边摇着头声音模糊地说：“才吃这么点儿，你……”而后他的话语在视线无意中瞥见火堆旁被烧得仅剩一角的信纸时，骤然停了下来。
那一角的信纸堪堪卡在了还未被烧到的枯树枝中，上头的字迹早已模糊，王也辨认了半天，也只能猜出大抵是有一个「蜉」字。
诸葛青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落处，伸手用树枝将那残存的碎纸挑入火堆。橘红的火焰依旧跳跃着，丝毫未因底下新添了灰烬而改变。
“书信？”王也纳闷地偏头看向诸葛青。那人拨着火堆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，火光映在他的脸上，却有些照不出他此时的神情。
而后王也听见那人笑了笑，又往火堆里加了一根枯枝，“是啊，写了信要给一位故人，没成想找到他的时候，人已经死了。”诸葛青转过头和他对视，面色平静地带着笑，“寄不出去的书信，也就只能拿来烧了。”
10.
王也和诸葛青结伴的第二十三日，辨认方位的罗盘出现了剧烈的反应。
“嗯？我已经把那颗磁石给扔了啊。”诸葛青疑惑地盯着旋转个不停的指针，皱了皱眉看向眼前的连绵群山。
“是罗盘感应到妖气了。”王也见指针已经彻底辨认不出方向，便将罗盘收了起来，而后叹了口气又道，“再往前便随时可能丧命了，老青，你当真要跟来？”
诸葛青摸着下巴想了想，接着一歪头问出了多日的疑惑，“进山前我能不能问一句，老王你此行到底是要除什么妖？”他看着王也一脸嫌弃的朝自己看来，摸了摸鼻子道，“我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。”
王也翻了个白眼蹲在地上，而后打开随身的包袱一边翻找，一边无奈地回答，“敢情什么都不清楚，难怪敢跟来了。”他随手将一把拂尘搭在肩上，又继续说道，“一只有千年道行的狐妖。师父算出了这儿最近会有大事发生，才派我来看看的。”
诸葛青喔了一声，感兴趣地蹲到了王也面前，笑咪咪的一指自己道：“那道长你看我像不像那只狐妖？”
11.
“哎呀！”诸葛青向后跌坐在地，抬手捂着被拍了一张符咒的额头，撇了撇嘴抗议，“怎么就动手了啊！”
王也拍了拍包袱站起身，随后弯下身朝对方伸出手，没憋住笑地勾起嘴角反驳，“这不是你自找的么，我不贴你符咒贴谁啊。”
诸葛青拉着那人的手一施力跟着站起来，而后报复似地踹了王也一脚，“就算是，你也稍微手下留情啊。”
“逗你的。”王也拉过诸葛青的手腕，接着把一迭符纸都放到他手里，努了努嘴又说，“看在那天烤番薯的份上，留着防身。”
“能不能行啊？”
“撑到我去救你还是可以的。”
12.
他们在大山中绕了三日，除了罗盘上的指针依旧坚持不懈的疯狂旋转，没有半点妖物的影子。
“难不成挪窝了？”诸葛青低头躲过杂乱的树枝，有些奇怪地问道。前头的王也沉默了一会儿，“也不是没这可能。”
“嗯？”诸葛青下意识地眨了下眼，就见走在前面的王也停下脚步回过头，一咧嘴心虚地笑着说，“我师父失误其实挺常见一事儿。”
“……喔？”诸葛青摸了摸袖中的符纸，突然觉得自己有可能正揣着一沓废纸。
“算了，先休息再看看吧。”王也见四处都无异样，索性扯着诸葛青就往一棵大树下走去，“天也快暗了，明日再没有发现咱就下山呗。”诸葛青点了点头，而后跟着对方坐到了地上。
13.
随着夜色铺洒下来，整座山便似沉睡一般，连夜间偶尔几声野兽的低嚎都听不见。
诸葛青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，过了半晌突然偏头看向一旁正闭目养神的王也，“老王，我想起来一个故事，关于狐妖的。”
王也闻言睁眼望来，而后又见那人瞇起眼笑着问，“要听吗？”
14.
千年前，曾有座城以和平安乐而闻名。然而它却在第三任城主继位时，由城中的人民亲手将之覆灭。
那一夜火光冲天，四处皆是满腔愤怒的人民的叫喊声。他们奔走相告，说城主已被狐妖所蛊惑，再也留不得。
少数反对的人们说，是城主给了我们衣食无忧的日子，况且那狐妖也并未带来伤害。
然而微小的言论并没有挽回任何事情，领头的男子吶喊着“再不除妖邪，死的便是我们！”随后他带着多数的城民，举着刀剑、举着火把，攻进了大殿。
15.
“就是一群白眼狼的老套故事。”诸葛青摊了摊手下了结语。王也听完沉默了一会儿，皱了皱眉问道：“那座城呢？”
“自然是没了，故事的结尾也没有特别交代。”诸葛青笑了笑，竖起一根食指摇了摇又道，“广为流传的部分到了这儿便结束，但我倒是听过其他说法。”
王也挑了挑眉，“怎么？还有不同版本呢？”
“也不算。其实那一晚在城民攻进大殿前，城主就已经被最亲近的手下给刺杀了。”诸葛青眨了眨眼，随手拔了根地上的野草，“手下借着通报动乱，趁城主没设防的时候，用剑从他背后刺穿胸膛的。”
诸葛青说到这儿有些突兀地笑了一声，“然而可笑的是，彼时人人除之而后快的狐妖根本不在城里。自然地，也没见到因他而死的城主最后一面。”
王也垂下眸，听着对方继续道：“两人相识时，城主曾经赠了一颗玉石给那狐狸，玉石碧蓝通透，但若城主死了便会变得与寻常石子没两样。”
“于是当那狐狸看着石子不再碧蓝而赶回时，见到的只剩一座破败如同废墟的城。他甚至找不着城主的尸身，大概是在那场烧了一夜的大火中一同化成了灰烬吧。”诸葛青抿了抿嘴，折断了手中的草叶。
“于是狐妖在悲愤之下，用术法召来了风雪，冻结了方圆几百里。随后群山拔地而起，将这座古城彻底封进了历史。”诸葛青往后靠上树干，神色淡淡地说完最后的结尾，“狐妖则在红尘中，找寻那城主的每一世。”
16.
四野静寂，唯有风声掠过耳畔。
良久后，王也叹了一口气道：“人妖殊途，何必执着呢？”
诸葛青垂眸轻笑了几声，才缓缓眨了下眼回他，“他本就是山中的一只野狐狸，不识礼乐、不通七情六欲。那人既从红尘中走向他，自此他的一双眼便只能映出那个人。”
“况且……”诸葛青侧头望向黑夜中的远山，“妖的一生很长，这一世不及寻到，不过再等下个轮回而已。”
王也听到此不解地问道：“寻到了又如何？那狐狸要将前尘过往再说给轮回的城主不成？”诸葛青闻言噗哧一声笑了起来，他摇了摇头回道，“怎么可能，人的一生太短暂，别离这种痛苦，怎么舍得他每一世都要受一次呢。”
“唉……”王也叹了口气，“何苦啊。”
一句轻声的叹息随着夜风回荡入山谷，星光细碎地落下，倾倒进了仰头望着夜空的碧蓝眸子。“王也。”诸葛青极低地叫了一声。
被喊的人下意识地转过头，而后在看到对方眸中盛着满天星辰，微微扬起唇角时，愣愣地应了一声，“嗯？”
诸葛青收回目光偏头回望他，弯起眼笑得真挚而好看。
王也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卷翘的睫毛颤了颤，夜色下似乎沾着晶莹的星光。而后他听那人淡淡地笑着道：“很苦，但他心甘情愿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