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

“好，下课。”台上的女老师说完，将东西简单地收拾完毕便出了教室，而后她在看到迎面走来的王也时，有些惊讶地打了招呼，“王老师？”王也笑着跟对方寒暄了几句，随后等女老师踩着高跟鞋喀答喀答下楼了，才接着朝教室的后门走去。

 

最后一排的万年座位上，诸葛青正趴在桌上睡得天昏地暗。王也站在门边看了好一会儿，在确定对方完全没有要醒的征兆后，很是嫌弃地抬手敲了敲窗户。

 

清脆的敲击声在空荡的教室内显得特别突兀。正是午饭时间，学生们大多去了食堂吃饭，因此当诸葛青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忍受了好几声噪音后，王也终于如愿地看到外套堆动了动，随后一颗脑袋顶着几根乱翘的头发从里头抬了起来。

 

“哟，醒了？”刚睡醒的人反应还有些慢，诸葛青呆滞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什么似的循声转头望去，随之就见王也倚在门框上正看着他，嘴角勾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，也不知是调侃还无奈。

 

“老王？……”诸葛青心情复杂地抹了把脸，随后伸着懒腰打了个呵欠，眼皮半耷着斜斜看了对方一眼，语调夹着刚睡醒特有的慵懒，“太无聊了来找我麻烦？”

 

“你这小孩儿会不会说话。”王也抬脚踢了下对方的椅子，而后在那人弯起眼开始笑之前，走上前拎起桌上的外套往诸葛青头顶一盖，接着拍了拍对方肩膀道，“刚睡醒外套穿着，别着凉了。跟我去办公室。”

 

“啊？”诸葛青扯下自己的校服外套，撇了撇嘴站起身，嘴上不太情愿地说着“不是吧，又要说教？”却还是乖乖地跟在王也后方出了教室。

 

“你就不能想点儿好？”王也脚步稍稍停了停，接着一侧身勾住少年的脖子，半圈着人朝楼梯走去，语气万分痛心地说道，“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动不动就爱说教的人么。”

 

诸葛青被对方的动作迫得只能半弯身子，他听了翻了个白眼，非常不给面子地回答，“开学那时候也不知道谁……啊！”王也快准狠的往对方额头上弹了一下，接着卡在诸葛青抗议的话语要出口之前，啧了一声道，“多给你带了便当，爱吃不吃。”

 

“嗯？”诸葛青眨了眨眼，接着在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后，笑嘻嘻地撞了撞王也，“课代表的特殊待遇？”王也挑了挑眉，伸手随便撸了一把少年的头发，一咧嘴反问道，“你要饿傻了，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课代表？”

 

2.

“我靠，老王竟然还给你做饭？”张楚岚将嘴里的烧饼咽了下去，接着用拇指蹭掉嘴角的芝麻粒，语气带着震惊地说道。夏禾低头打量着自己的指甲，漫不经心地提醒他，“王也给他加课了，你也想？”

 

“……还是算了吧。”张楚岚嫌弃地摇了摇头，而后倾身直接在诸葛青还没动过的三明治上咬了一口。“喂……”诸葛青无语地踹了对方一脚，却是伸手把三明治递了过去，“至于么你。”

 

张楚岚嘿嘿地笑了两声，接过三明治晃了晃回他，“反正你有老王嘛，我今天中午有活动，没空吃饭。”诸葛青听了也懒得计较，他刚想转身去对面早餐店再买一份，就听夏禾说了一句，“吃我的吧，我喝豆浆喝饱了。”

 

诸葛青疑问地望向她，就见夏禾耸了耸肩，将手中的袋子放到一旁，“给你放这儿了。”而后她拿起地上的书包，随手理了理自己的裙子冲两人道，“我先去学校了。”

 

“我有听错吗？”张楚岚不可思议地看着夏禾走进校门口的背影，拉过诸葛青的手腕看了一眼表，“禾姐竟然准时上学？”诸葛青挑了挑眉，拿起装着早餐的袋子道，“她连指甲油都没涂了。”

 

张楚岚听了回想了一下，“转性了？”诸葛青手插着兜晃晃悠悠的也朝校门走去，笑了笑接话，“谁知道呢。”张楚岚咬了一口三明治，跟在他后面摇了摇头心情复杂地道，“连你也不翻墙了，我是不是还没睡醒。”

 

诸葛青眨了眨眼看着不远处拎着个保温杯的熟悉身影，翘起嘴角轻声道：“我可不想再给老王抓个现行。”

 

3.

“7分04秒……”站在跑道边的中年体育老师低头看了一眼秒数，而后拍了拍喘着气的诸葛青肩膀道，“辛苦了，先回教室休息吧。”体育老师讲完，在看到又一个学生快要跑过终点线后，重新转过头继续盯着码表。

 

诸葛青见对方在忙便也没多说什么，只是简单地说了声“谢谢老师。”就径自往教学楼的走廊而去。

 

刚跑完两千公尺后整个人都有些脱力，诸葛青调整着呼吸慢慢地走上楼梯，却在抬脚转上二楼的一个瞬间感到一阵晕眩。眼前突来的黑暗让他一时看不见四周，而后脚下在来不及反应时便已经绊到了台阶。

 

诸葛青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要往边上的墙扶去，然而因着距离过远，他的指尖只是浅浅地擦过了壁面，随后便毫无缓冲的往下落去。诸葛青在向一边倒去时，有些分神地想，可别摔到脑袋啊，不然该被老王笑话了。

 

“哎祖宗！”一声带着惊恐的叫喊从背后传来，而后几乎是在同时，一只手迅速地扶上了诸葛青的腰间。王也一脸劫后余生地看向半靠着自己的少年，语气透着几分焦急和担忧地问道：“怎么回事儿？差一点儿就摔傻了您知道不。”

 

诸葛青眨了眨眼缓了缓，直到视野逐渐恢复清晰后，才站直身子摆了摆手回道：“刚测完两千，应该是血糖太低。”王也瞧着对方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，皱着眉便曲指在诸葛青头上敲了一下，“又没吃午餐？”

 

“唔……”诸葛青意思意思地拍开王也的手，撇了撇嘴回道，“中午在帮同学检讨题目，没时间吃。”王也听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，伸手在对方头顶揉了揉，万分操心地开口，“说了几次要吃午餐，你看看你今天……”

 

“老王！”诸葛青在见着那人有一路念叨下去的趋势时，赶紧抬手打断对方，“我下次一定会记得！绝对不会再不吃午餐的。”王也被这话一堵，一时间竟然忘记要说什么。诸葛青抓准时机，扔下一句“我先回教室啦。”便转身要往楼上跑。

 

“哎你等等！”诸葛青才跑没两步，手腕便被人一抓，紧接着又让王也给扯了回去。“老王我真会记……”少年无奈地偏头想重新申明一次，却不料刚转过头，唇边便抵上了一个带着水果甜味的东西。

 

“含着。”王也扬了扬下巴，示意诸葛青把嘴巴张开。他看着那人听了话后依然在发愣，不由有些无奈地道：“傻了啊，先含颗糖，一会儿放学了在教室等我。”

 

“唔。”诸葛青张嘴咬走那颗水果糖，而后挠了挠脸问，“约谈？”

 

王也看着少年含着糖，鼓着一边白净的脸颊，没忍住地伸手捏着扯了一下，而后在对方躲开前，率先收回手笑着纠正，“约饭。你不是喜欢吃火锅么，老师请你吃呗。”

 

4.

有人说高三的时间晃眼便过。

 

当诸葛青抬头看向窗外已经飘起雪时，他才恍然惊觉一个学期不知在何时结束了。

 

“发什么呆呢？”王也把装着热可可的马克杯放到桌上，而后凑过去瞄了一眼摊在桌面上的习题本，“不会写？”诸葛青收回投向外边夜间灯火的目光，笑着捧起杯子喝了一口，才摇了摇头回道：“这种题还不会写，岂不是辜负了老师半年来的教导。”

 

王也看着少年裹着厚厚的毯子，双手捧着犹冒热气的马克杯，弯弯的双眸掩在晃荡的白茫中，一时看去竟有了几分不真切。“老王？”诸葛青见对方突然地便开始发起愣，不由疑问地喊了一声。

 

“喔。”王也眨了眨眼撇开目光，随后侧身拉开一格抽屉翻找了起来。诸葛青好奇地瞧着对方的动作，接着在王也拿出一个小盒子时，没忍住地问出口，“什么东西？”

 

“给。”王也从盒子里取了个发夹递过去，而后在那人一脸嫌弃地盯着他手上的东西时，啧了一声催促道，“赶紧的，浏海长成这样，你都不嫌挡眼么。”

 

诸葛青皱着眉用两指捏起发夹，随后对着灯认真地打量起上头那个粉嫩的蝴蝶结，半晌噫了一声开口，“老王你什么喜好啊，还买这种小女孩用的发夹。”

 

王也闻言作势要撸起袖子，“哪儿来的这么多毛病！”诸葛青见状只好撇着嘴将浏海用发夹别到一旁。王也看着少年发侧一朵花儿似的蝴蝶结，没忍住地便笑了起来。

 

诸葛青听着那人边笑边解释道：“本来要买给我朋友的女儿，现在给你了。”少年抬手碰了碰耳朵上方的发夹，表情很复杂的又看了他一眼，而后低下头将习题本又翻了一页，“那我可真是谢谢您了啊。”

 

王也嗯了一声支起下巴看向对面，“没事儿，举手之劳。”随后他在诸葛青抬眸望来，用口型说了一句“不跟你计较。”时，双方对视着齐齐笑出声。

 

5.

整个寒假诸葛青大半都在王也家度过。

 

他眼看着自己写过的题本在角落越迭越高，王也有时经过便会停下啧啧两声道：“奇迹啊，咱诸葛大少爷洗心革面了。”诸葛青就会例行性地回他一个白眼。

 

又是一个冬日，诸葛青趴在桌上玩着铅笔，对面的王也正帮他改着题目。“后天就要开学了。”诸葛青将笔转过指尖，突然地说了一句。王也嗯了一声，头也没抬地回他，“怎么，不想开学？”

 

诸葛青转过头将脸的一侧贴在桌面上，有些走神地盯着墙边的柜子一会儿，才轻轻地眨了眨眼说：“没，就是觉得时间过挺快的。”

 

王也笑了一声，而后将卷子推向对方，“是挺快的。”他看着诸葛青重新坐直身子，扬了扬下巴又道，“错的那题你想想，有没有新的思路。”他说完便径自站起身走向不远处的书柜。

 

诸葛青揉了揉鼻子后，将铅笔又转了一圈。最后一题被打上了一个红色三角形，他将关键字重新圈了一遍，接着便在草稿纸上重新演算了起来。

 

王也离开不过一会儿，当诸葛青在纸上写下第六条式子时，一个身影恰好挡住了自窗外照进来的阳光。“嗯？”诸葛青疑惑地顿了顿，就听王也说了一声“转头。”他下意识的照着做，而后一只手便挑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。

 

王也倾身凑近时，连带着淡淡的肥皂味一同辗转入鼻息。诸葛青睁大眼感受着对方的T恤擦过鼻尖，而后是那人指尖的温度轻轻滑过皮肤，最终停留在发侧，“好了。”

 

王也看了看诸葛青发侧的一字夹，随口解释道：“帮你买的发卡，省得你开学后嫌那蝴蝶结丑，又不别浏海。”他说完拿过卷子，单手自然地撑在桌面上，随后瞟了一眼题目，神色如常的淡淡开口，“你这题……”

 

窗外难得出了太阳，王也侧身站着，于是日光便毫无保留地倾了他一身。那人面色平常地垂眸看着卷子，随意扎起的发落了几绺在颈侧。

 

无论人事物，分明都是熟悉又平淡的一切。然而当王也视线一转，定定地望向诸葛青的眸子时，少年突然就明白了一句话──怦然心动，只需一瞬。

 

 

“咋了？”王也疑问地看着有些呆愣的对方，“你看一下，有问题再跟我说。”他说完将卷子重新放回桌上，却不料手腕被诸葛青突然扣了一下，而后少年有些突兀地问了一个问题，“老王，你以后怎么打算的？”

 

王也被这前后不搭的问句问得懵了一下，才有些奇怪地回道：“当老师呗。”诸葛青神色不明显地变了变，似乎想确认什么似的又问，“就待这儿？”王也想了想点头，“就待这儿。”

 

他回答完，便感觉诸葛青松开了搭在他腕上的手。王也有些不解地拉开椅子坐回少年对面，“怎么了？”诸葛青看了他一眼没答话，只是摇了摇头盯着试卷。

 

“那你呢？想考哪儿？”王也好奇地顺口问了一句，就听对方想也不想地回道，“不出省。”

 

6.

“唉，诸葛青这孩子跟您最好了，就麻烦王老师再劝劝他了。”班主任叹了口气拍拍王也，而后摇着头出了办公室。

 

“又让你劝我？”诸葛青转头看了一眼走远的背影，背着书包晃到王也的桌边。“你这不是什么都知道么。”王也将笔插回笔筒，往后一靠椅背，无奈地抬头望向少年，“有更好的大学能上，你非不出省。”

 

诸葛青耸了耸肩，无所谓地一摊手笑道：“人各有追求嘛，咱俩能不提这件事了吗？”王也看着少年一如既往温和而坚持的态度，只能笑了笑垂下眸，“搞不懂你们年轻人。”

 

诸葛青靠坐在桌边望着眼前的青年，抿了抿嘴没有说话，半晌他偏过头，径自将目光投向远方的落日。

 

7.

日子在试卷一张张被填满中快速流过。

 

王也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试图劝诸葛青改变志愿了。以往的少年只是笑着回他人各有志，然而随着距离高考越来越近，被强压的冲突终于在不断的积累中爆发。

 

“我说了不出省。”诸葛青皱着眉站起身，没再管桌上仍放着吃到一半的食物，拿起书包就转身出了早餐店。

 

王也有些错愕地看着少年的背影一会儿，而后才感到万分无力地抹了把脸。

 

8.

“啊嚏……”诸葛青吸了吸鼻子，整个人蔫蔫的重新趴回桌上。坐在前头的张楚岚闻声转了过来，他看着戴着口罩无精打采的后桌，难得良心地问道：“早餐跟午餐都没吃，要不我还是去小卖部帮你买点儿东西吧？”

 

诸葛青摇了摇头没说话，只是缩了缩脖子将外套拉链又往上拉了一些。张楚岚看了看外头的大太阳，又一脸复杂地转回头看向后桌，半晌抓了抓脑袋又道：“老青你没事儿吧？”

 

“嗯。”诸葛青没什么精神地应了声。张楚岚看他这样，推了推对方肩膀说：“要不你直接请假回家好了，趴这儿也听不了课。”诸葛青闻言眨了眨眼，而后突然便有些发笑地想，自己因为王也可真是转了性，早退这件事儿都多久没干过了。

 

张楚岚一脸纳闷地看着诸葛青安静了一会儿，接着那人轻声喃喃道：“也是。”

 

9.

王也一整个早上都被迫留在会议厅里，听着台上一个又一个领导轮流发言。他坐在位子上有些不安地想，早上诸葛青那小孩儿是不是感冒了，不然嗓子怎么听上去有点儿哑呢？

 

而后在一上午的会议终于结束时，他几乎没有多想的便往五楼而去。

 

张楚岚低头背单词背到一半，窗户突然被人从外拉开。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去，就见王也一脸纳闷地问道：“老青人呢？”

 

“老青？”张楚岚反应了一下，“刚走了。”王也啧了一声又问，“请假没？”张楚岚理所当然地回答，“怎么可能。”

 

10.

诸葛青吸着鼻子将口罩又往上拉了拉，而后将书包先抛过了围墙，自己才一踩石头跟着翻了出去。或许是太久没有翻过墙，又或是因感冒而影响发挥。总之当诸葛青松开抓着围墙的手要落地时，他的脚一拐，随后整个人便因重心不稳而向旁倾斜。

 

就是在这样的一瞬间，诸葛青还分神地想，这回没人扶我了。

 

然后一只手就扶上了他的腰间，伴着王也又气又想笑的声音传来，“能耐了你，病着呢还翻墙。”

 

诸葛青脑子一时还有些转不过来，他在呆愣了几秒后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要转头。随之他就见到王也拎着他刚丢过墙的书包，正挑眉看着自己。

 

11.

“生病也不说一声。”王也看着躺在床上叼着体温计的诸葛青，端着一碗粥走过去放到床头柜上，而后勾了勾手指，示意对方松口。

 

“38.9度。”王也看了一眼体温计，抬手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，“发着烧翻墙，脑子真被烧傻了？”诸葛青敷衍地应了两声，接着一翻身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，出口的话语透过布料闷闷地传来，“别念了，我还生着病呢。”

 

“亏您还知道啊。”王也虽是这么说，却还是伸手拍了拍棉被卷，“喝完粥再睡，你这小孩儿肯定又什么都没吃。”棉被卷动了动，过了一会儿一颗蓝色的脑袋冒了出来。诸葛青微微转过头看着王也，表情带着几分戒备。

 

“没加洋葱。”王也一手端着碗，一手举在耳侧保证道。诸葛青微鼓着嘴缓缓坐起身，而后在要接过王也递来的碗时，手又顿了顿谨慎地看向对方。“真没加啊！”王也有些冤枉的一指外头，“冰箱里甚至都没有洋葱。”

 

“噗。”诸葛青在瞧着那人一脸认真地解释时，终于是没憋住地笑出声。王也看着少年弯眼接过碗，低头小口地喝了一口粥后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人耍了。

 

“我说你…..”王也手半举起，却是在看了又看后，找不到一处舍得下手，只得食指一曲轻轻地敲了下对方的额头，“本事见长啊你。”诸葛青抿嘴一笑，露出两个梨涡，嘴里含着粥冲对方调皮地眨了下眼。

 

王也看着那人又恢复平日的模样，偏头看着地上的大理石砖一会儿，接着才又转回来看向正低头认真喝着粥的少年。而后当诸葛青察觉了他的目光，疑问地抬眸回望过来时，王也垂下眸开口，“抱歉。”

 

诸葛青喝粥的动作一顿，随后对面的人摸着后颈看向自己，带着歉意地咧嘴笑道：“你说得对，人各有志。我不该干涉的。”

 

少年望着逆光坐在自己面前的王也，没来由的便走起了神。好半晌后，他才重新低下头将唇抵在碗沿，轻声回道：“没事儿。”

 

12.

“这题只是将公式换了个方法考出来，所以我们……”诸葛青站在讲台上行云流水地写着解题方式。王也倚在门边看着台上的少年，嘴角不自觉便翘了起来。

 

一节课在少年清楚且把握着重点的讲解中结束。当诸葛青走下讲台时，王也自然地和他并肩出了教室，而后拍了几下手表示肯定，“讲得不错啊。”

 

诸葛青笑着拧开水龙头，一边洗着手上的粉笔灰一边回他，“讲得不好你会让我上台？”王也摆了摆手为自己辩解，“我这分明是信任。”少年伸手拿了张纸巾擦着手，摇了摇头没有再反驳他。

 

王也偏头看了一眼教室墙上挂着的高考倒数日，而后收敛了一下玩笑的态度，看向半倚在护栏上的少年一会儿，才有些犹豫地开口道：“你的高考……”

 

诸葛青闻言收回原先看着不远处操场的目光，视线不避不闪地望向王也。那人的表情似乎带着某种欲言又止，诸葛青盯着他半晌，忽地笑了起来，“你是想问我的志愿吧？”

 

王也抿着唇没说话，只是有些尴尬的嗯了一声。诸葛青转过身往护栏上一趴，看着升旗台旁几棵老榕树随风轻晃，好半天才一侧头，半眯着眼勾起嘴角说：“老王，如果我出省念书，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？”

 

王也眨了眨眼，又听少年道：“高考后兑现，好不好？”

 

于是在明媚的阳光照在诸葛青身上，夏日的第一声蝉鸣响起时，王也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道：“好。”

 

13.

仅剩的日子终于在倒数中归零。

 

高考前的最后一晚，王也问诸葛青要不要陪考。

 

少年举起手摇了摇食指，一派成熟稳重地回他，“老王，你真当我小孩儿？”

 

于是即便王也百般不放心，但他眼中的小孩儿还是在隔天自己上了考场。

 

14.

高考结束后，诸葛青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自行估分。王也甚至觉得这人怕不是直接考砸了，才会破罐子破摔的成天拉着他到处玩。

 

对于王也的这种想法，诸葛青只是轻蔑地翻了个白眼，而后将手机往对方手里一塞，退后几步催促道：“赶紧帮我拍照。”

 

王也只得熟门熟路地调整了一下光线和角度，再一次按下快门，拍出这个暑假第无数张的照片。

 

于是在诸葛青拽着王也四处钻小巷，漫山遍野地玩过一遍后，终于迎来了放榜的日子。

 

15.

放榜的那天，诸葛青没有联络王也，哪怕是一条讯息。

 

而后在王也担心又怕刺激到对方，愣是自己紧张了两三天，也没敢主动打电话给诸葛青时，一直让人放不下心的少年终于传了一条微信──「晚上八点江边见。」

 

16.

当王也看到趴在护栏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诸葛青时，他近乎是有些气闷地走上前，抬手撸了下对方的头发道：“电话也不打一个，还能不能让人省心了。”

 

诸葛青站直身子转头望来，弯起眼回了他一句，“我巴不得让你永远不省心。”王也闻言还不及反应过来这话究竟什么意思，就又听诸葛青淡淡地笑了下，“我要去外地念书啦。”

 

轻飘飘的一句话随风而过，分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，却还是让王也呆了半晌。而后他低低的嗯了一声，“那挺好的。”诸葛青点了点头，然后和对方无言的互望一会儿，歪了下头提醒道：“是不是该兑现答应我的事了？”

 

王也听了愣了几秒，困惑地眨了下眼，“什么事儿？”

 

诸葛青向前走了一步，恰好停在能闻见对方身上淡淡肥皂味的距离。而后他翘了翘嘴角，“闭眼。”王也不解地张嘴想说什么，却在见到对方极轻地摇了摇头时，放弃了想问出口的话语，依言闭上了双眼。

 

江畔的风夹着夏夜凉意，如水般地拂过身遭。王也脑后的马尾在风中划过了一弯弧度，熟悉而浅淡的气息自他身上吹向诸葛青。耳边是朦胧的喧嚣人声，不远处的街道向两人投来斑驳却灿烂的光影。

 

诸葛青身在这仿佛从喧闹中隔离出来的一方天地，细细凝视着面前那人半晌，随后他似喟叹地笑了一声，抬手遮上了对方的双眼。当江风吹落树梢的几片叶子时，诸葛青在江水映着的摇曳月光下，倾过身偏头在王也的唇上留下了他的温度。

 

对方的睫毛因着他的动作而刷过掌心，诸葛青笑着微微退开来，用食指抵在那人唇边，就着极近的距离轻声道：“嘘，别睁眼。”

 

王也于是就静静地听着江水声，听着不远处吵杂的人声，而后在一声烟花炸响于天际，人们惊呼出声时，他听见少年在耳边笑了起来，“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？”

 

这分明是一个微凉的夏日夜晚，诸葛青出口的话语却让王也想起了一个落日的傍晚。一幕混着晚霞和街灯的画面突然便浮现了出来，彼时的诸葛青弯着眼，笑着和他说：“问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，就是他喜欢你的意思。”

 

遮在眼睛上的手不知在何时收了回去，王也睁开眼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诸葛青偏头望着江水的侧脸。少年察觉到了他的视线，快他一步回过头笑道：“不用回答。”

 

然后在烟火又一次炸响时，诸葛青冲他挥了挥手，“老王，这次真的再见啦。”

 

17.

王也看着诸葛青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中，又站在原地径自走神了半天，才转身离去。

 

背过身走了一段路后，他又回头望了一眼。

 

王也看着陌生的人海，抿了抿唇想，我没有喜欢的类型，我就喜欢你。